如今的洛阳“百废待兴”,朝廷连下政策,充实城内人口。如果有人迁来洛阳定居,能享不少政策上的优待。买地建房随意,直接买空置房更是欢迎。
可若有人来租房……
不定哪天就搬走了。可见并非安分良民。洛阳不欢迎这样的人。
驿亭客店里也不再接待平民,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有公事的,都得持了官家的公函,才能安排住宿。
那老吏抠着手指甲,又漫不经心地补充:“租房的也不是没有。你看那些朝廷中的大官小官,可不都是租住官邸的?那可没人管。但夫人你……”
冬帽下面翻出一个笑眯眼,呵呵两声,那意思很明显:你们要租房,身份还不够。
胖婶又急,想搬出主公的身份来,随即自己轻轻摇头。天子脚下洛阳城,世家子弟遍地走,东海先生在此处,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。
罗敷默默盘算。他们身上的所有现钱只有两千,再加十五两散碎金。官方的兑换价是金一斤换一万钱,私兑要稍微便宜些。但这老吏既然是奉命值守公家财产,想必金钱往来之时,也只能用官方兑价。
最多拿出一万一千余钱。买房子远远不够。
她咬唇。余光看王放欲言又止,伸手在腰间摩挲着什么东西。
他贴身带得有贵重物件,单是那蟠螭纹玉韘,约莫就值一栋带庭院的房子。也许还有些别的,她也数不出来。
但都是东海先生给他留下的成人礼。要是随意变卖了,即便王放不心疼,她也心疼。
她伸手,做了个制止的手势,对那老吏说:“现钱没那么多。但我们还有几架织机,可以抵押。老丈可否通融?”
老吏嗤笑:“织机?我又不织布。”
“妾可以纺织啊。胖婶……”
让她去车里,取一叠成品冰纨帕。她一路无事,有些已让她绣上了花草虫鸟,活泼生动。
那老吏一怔,眼有些花,接过一张帕子,看着那精白几近反光的料子,抚摸了好一阵子。
冰纨是邯郸特产的织品,质地纯净非常。在邯郸的市集上固然常见,拿到洛阳,可就成了不可多得的佳品。罗敷自从决定动身去洛阳,便日夜赶工,攒了不少冰纨布出来。
她生长桑麻之地,早就习惯了以织品代替货币。
不管是缴纳税负,还是买东西,有时候物物交换,反倒比扛一袋铜钱要方便得多。
“老丈请看。这种布料,在邯郸一匹能卖千五百钱。妾车里有四匹,与家人每日纺织,七日可断一匹。那么两个月……三个月……”
她在寒风中脸红。她无师自通地发明了“以布还贷”,然而她没做过大宗买卖,要计算自己和胖婶的纺织速度,换算成时间和钱,算着算着,竟然算得乱了。
她掰指头,“三个月……不不,四个月……”
王放急得抓耳挠腮。他方才被罗敷一个手势压着不许插话,可憋坏了。连那院墙上刷的石灰都被他碾掉一小块。
她怎么心眼儿这么实诚。邯郸特产的冰纨布,在邯郸卖千五百钱一匹,到了洛阳,不得涨价一半!
她倒好,脱口就是良心价!
况且,就算她能算清楚,他一个上天入地男子汉,不养家,反倒让家里女人来纺织抵房钱?
他咳嗽一声,“阿姑。”
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,冰纨帕子拿回来,说道:“这样,咱们可以先把马匹质押……”
胖婶连连摆手:“那怎么行!洛阳城这么大,咱们又不一定久住,没马没车,寸步难行啊!你总不能让夫人天天在外头走路吧!”
王放笑道:“只是质押而已,以后想办法赎回来……”
他的话也忽然被打断了。眇翁拄着拐杖,颤颤巍巍的走过来,掉了牙的嘴咧开一笑。
对王放来说,眇翁就是家里放着的一件老瓷器:得小心供着,万不能磕了碰了。
他直冒汗,哄他:“阿翁去车里歇着,外面冷。等咱们安置好了,再把你接下来。别着急,啊。”
眇翁瞪他一眼,慢悠悠拿出他那个小破包裹,似乎是要当街铺席子睡了。
然而打开,只见一团被褥绒絮里,竟然金光刺眼,杂着小金饼和小马蹄金!
眇翁口齿不清,连比划带说,告诉王放:“白水营,大伙要给你留多些钱,你非不要,就——塞给我了。”
周围三人呆若木鸡,这才回忆起来,当初跟白水营众人话别之时,大家给王放留下不少金银,足够养他下半辈子。他却豪言壮语,说自己不能坐吃山空。
好半天,王放才欢呼一声,跳起来,冲着老人家作了个揖。
眇翁不声不响的带着他的发霉破包裹,旁人都以为是老头子的陈年杂物。驿亭被袭时,连崔虎都不屑一顾,谁能想到,他不显山不露水的,把这些金子带了一路!
眇翁在白水营里无甚贡献,每日只是洒洒水,扫扫地,其余时间散步晒太阳,名为家仆,实为养老。大家都知道他跟随东海先生时日久,也没人腆着脸使唤他。
但都知道老人家忠心可靠,这些金子交给他,比交给十九郎还放心。
王放伸手就要接过。眇翁却没给他,布满皱纹的老手,老鹰护食似的盖在包裹上。抬一双浑浊迷糊眼,看了看王放,目光中似带教训。
王放低头笑道:“我错了,我错了,不该说大话逞能,早就该听大家的话,备下未雨绸缪的救急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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